在出长乾殿门时，上前两步，扶住了裴霁的手臂。下了几级台阶，万修又恢复了躬身的模样，跟在裴霁身后。裴霁停住，抬头看了看夜空，道：“万修，朕喜有明月的夜晚。月光把一切都照亮了，黑夜也就没那么可怕了。”万修没有看夜空，只稍稍抬眼看了一路点亮的灯笼烛火，将整个长乾殿照得灯火通明，疑似白昼。眸子再次垂下，万修道：“于楚兰，皇上便是那夜晚明月。”裴霁咳嗽了两声，笑了：“万修，朕当不得那明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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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行至明乐宫。
　　白凝海未见皇上寝宫内烛灯亮起，而后又闪身往长乾殿方向行去。
　　都亥时末了，皇上怎么还不就寝？
　　他那身子，还经得住几天这么熬？
　　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龙体。
　　心里怨念着，白凝海人已经到了能看见长乾殿内的一隐蔽处。
　　趴了一会儿，白凝海觉得今夜的长乾殿，有些诡异。
　　平日里殿内各处守殿的太监从未少于十人，两队殿前护卫交巡也从未离主殿这么远过！
　　长乾殿大门紧闭，有隐隐的烛光透过窗子散了出来。
　　未见万修。
　　白凝海闪身后退。
　　再现身时，人已经仰躺在了长乾殿正殿上方。
　　除非有差事，白凝海才会趴房顶偷听人谈话。
　　特别是皇上跟人的谈话，她大多不在意，也不想听他病恹中的语气。
　　不多的几次，还是皇上跟太后闹了不愉快后，太后半月有余未见到皇上给她请安，会差白凝海去看看皇上在做什么，跟人都说了什么。
　　白凝海知道，太后不想干政，只是想知道皇上的近况。
　　从来太后想要做的，也只是想方设法护着自己的孩子。
　　裴霑她没能护住。裴霁，她不想留遗憾。
　　白凝海曾问过太后，为何当年会同意将身为太子的裴霁送往光佛寺。
　　太后当时的话，让不擅思考的白凝海，都想了很久。
　　太后说：“霁儿虽为太子，但若继续留在宫中，必死无疑。”
　　更多的，太后没有解释。白凝海自己想了很久，也没有想明白。
　　“万修，你倒是吭一声啊！”
　　“咳咳咳……你吭一声！你像那些无能的臣子一样！吭一声！讨饶一声！”
　　“万修，为什么？为什么他们都盼着朕死？咳咳咳……”
　　“为什么朕得了这天下，咳咳……却不让朕继续守着这天下？”
　　“朕想出来的治国之方，他们一帮拿俸贪享的人，凭什么都跳出来反对？”
　　“呵呵……朕还不能做一个暴君，还不能下令将他们都赐死，咳咳……万修，朕这个皇上，做得有何意思？”
　　“万修，你为什么也……咳咳……也这么倔？你让朕听，听你吃痛讨饶一句。”
　　“你不吭声，不讨饶，你只会吃更多的苦头！万修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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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房顶上的白凝海，咬紧了唇，双手拳头握得紧紧的。
　　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消散自己的气愤，平复着自己tຊ的心跳呼吸。
　　最后，她忍不住了，一纵起身，快速离开了长乾殿。
　　白凝海去了东宫。
　　如今空无一人的东宫，隐于黑暗之中的东宫。
　　曾经，太子住过的地方。
　　也是，她第一次见到万修的地方。
　　白凝海进到东宫之中，坐在万修曾经站立过的殿外，抬头看着那漆黑的夜空。
　　刚才在长乾殿她虽未听到万修吃痛的讨饶声，但她听到了裴霁拿着各种东西砸向万修的声音，听到了万修隐忍的沉重呼吸。
　　识得万修七年多，她竟无一次撞见今日这等状况！
　　她也不知道，被人赞称英明贤圣的皇上，竟会这般折辱待他最亲近的万修！
　　白凝海无法想象落在万修身上的疼痛，但她知道，此时万修的心，更疼。
　　她想不明白，皇上只要那一句讨饶，为何万修就是不说？
　　本来今夜白凝海就是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，在做大事之前，去看一眼万修，落一枚定心针。
　　可现在，白凝海一点想去瑞王府的心思都没有了。
　　长乾殿。
　　万修从殿内打开了殿门，然后行至裴霁一侧，伸手扶了他起身。
　　裴霁扫了一圈殿内，除了地上尚未干透的一点点水渍，除了消失的几件易碎瓷器，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　　万修垂首，躬身跟在裴霁两步之后。
　　在出长乾殿门时，上前两步，扶住了裴霁的手臂。
　　下了几级台阶，万修又恢复了躬身的模样，跟在裴霁身后。
　　裴霁停住，抬头看了看夜空，道：“万修，朕喜有明月的夜晚。月光把一切都照亮了，黑夜也就没那么可怕了。”
　　万修没有看夜空，只稍稍抬眼看了一路点亮的灯笼烛火，将整个长乾殿照得灯火通明，疑似白昼。
　　眸子再次垂下，万修道：“于楚兰，皇上便是那夜晚明月。”
　　裴霁咳嗽了两声，笑了：“万修，朕当不得那明月。”
　　顿了一下，又道：“朕连自己都照不亮，朕连你也照不亮。”
　　万修没有说话。
　　少顷，裴霁鼻间重重呼了一气：“去永宁宫吧。”
　　“是，皇上。”
　　万修手中拂尘离臂，抬高一尺，轻轻划了一道弧线，声音划破了长乾殿的静默：“备轿辇，起驾永宁宫！”
　　皇后迎了皇上进了永宁宫寝殿内，万修便在殿外台阶下候着。
　　因皇上到来，永宁宫的人一阵忙。
　　有当差的宫女经过时，会对他低身行礼，唤他一句“万公公”。
　　约一个时辰后，永宁宫重又安静下来。
　　万修坐在了最下的一级台阶上，抬头看着那黑洞洞的天，有泪顺着眼角滑落。
　　方才在长乾殿，皇上将一样样物什砸向他时，他不怕。
　　这些，他早已习惯了。
　　只是这次，他的心却揪成一团地疼。
　　他感觉到了，她来了。
　　她在，她肯定知道了。
　　他是宦官啊！
　　只是一个太监而已。
　　他这一辈子，都离不了这皇宫。
　　即使那人真的存在，他的感觉不是虚妄，那人正好也是个女子，可那又能如何呢？
　　还不都是虚妄。
　　让他难过的，不是身上的伤痛，不是皇上。而是，她知晓了落在他身上的这些不堪。
　　万修抬手，擦了两行默泪，深吸了一口气。
　　直了直腰身，一阵疼痛传来，能忍如他，也倒抽了一口凉气。
　　外人不知，身弱的皇上，也曾得到过济恩师父的指点。
　　功夫虽不算太好，但若对付几个普通宫内护卫，也绰绰有余。
　　皇上每次性情暴躁“发病”时，对万修身体的伤害，都在衣物遮蔽处。
　　月光照不到的地方，皆是黑暗。
　　东宫。
　　白凝海还坐在原处，心思烦乱。
　　在她为万修抱不平之时，与东宫一墙之隔的光永巷里，一个黑袍身影，抬头看了眼东宫的高墙。
　　而后，双手负于身后，飞身入了东宫之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