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十分钟后。”闫宁一听安祝马上就要上课了，赶紧抹掉泪水：“那你赶快去准备上课吧，妈没什么事，不打扰你了，先挂了？”“好。”闫宁等了一会儿，却发现安祝并没有挂断电话，她试探性问：“喂？”果然传来安祝的声音：“嗯？”闫宁有些磕巴：“那，那这回妈真的挂啦？”“好。”可安祝还是没有主动挂断电话，闫宁怕耽误安祝上班，只能狠下心来，亲手摁下挂断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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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祝祝……”
　　闫宁有些哽咽。
　　看着比高出半个头的女儿像保护伞一样站在自己身侧，她的内心忽然从波涛汹涌变得无比的平静。
　　忽然很想让时间静止，什么都不用做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安祝，就好。
　　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。
　　之前身体不舒服，她很慌乱无措，拖了好几天，期盼能够自愈。
　　直到实在疼得受不了了，才坐车去县城的医院。
　　所有的检查都是她一个人独自完成的。
　　医生问她有没有家属陪同，她沉默片刻，说没有，那一瞬间，她感受到了对方的同情和怜悯。
　　检查结果不容乐观，是癌，医生建议她把孩子叫回来陪同，尽早接受治疗。
　　闫宁手捂着肚子，无力地摇头：“她工作很忙。”
　　“工作能比母亲的身体健康更重要？”医生不认同地皱眉。
　　可是闫宁十分固执，她不仅不将病情告知安祝，还要放弃治疗，医生劝说了很久，她却犟得跟驴一样。
　　最后医生无奈只能嘱咐她尽量健康饮食，少喝酒。
　　为了省住宿钱，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最后一班车。
　　回到家，闫宁环顾这破旧却充满回忆的地方，泪水渐渐蓄满眼眶，她忽然很想听听安祝的声音，于是她拨打了电话。
　　等安祝接起电话，闫宁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说不出口，她只能强忍着抽泣声。
　　安祝没有开口，也没有挂断电话，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　　终于，闫宁缓了过来，她假装无事发生：“妈想说什么来着？唉呀，你说说这记性，一眨眼就给忘了。”
　　“好，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跟我讲就好。”安祝知道母亲有事瞒着自己，但是她并不打算刨根问底。
　　她无比尊重自己的母亲，当然也尊重她隐瞒自己。
　　“吃饭了吗？”
　　闫宁问得随意。
　　“吃了。”
　　安祝也回答地随意。
　　闫宁有些没话找话：“什么时候去上课？”
　　“十分钟后。”
　　闫宁一听安祝马上就要上课了，赶紧抹掉泪水：“那你赶快去准备上课吧，妈没什么事，不打扰你了，先挂了？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闫宁等了一会儿，却发现安祝并没有挂断电话，她试探性问：“喂？”
　　果然传来安祝的声音：“嗯？”
　　闫宁有些磕巴：“那，那这回妈真的挂啦？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可安祝还是没有主动挂断电话，闫宁怕耽误安祝上班，只能狠下心来，亲手摁下挂断键。
　　闫宁忽然非常无力。
　　她宁可安祝是真的责怪她没有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好妈妈，也好过现在这样冷淡，却又挑不出什么错。
　　安祝很好，闫宁知道，如果她选择接受治疗，安祝一定不会计较曾经，会将儿女应当做的事做到极致。
　　可是……可是她怎么忍心没能为女儿的人生铺好路，又在女儿靠自身的努力让人生步入正轨时再去打扰？
　　闫宁想，这或许是自己应该受到的惩罚。
　　/
　　看着曾经高大的母亲依恋地靠在自己的肩上。
　　安祝也渐渐平静下来，她轻轻抱住闫宁，声音微微颤抖：“你觉得瞒着我是为我好吗？我知道亲人老去、生病和死亡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事情，我也一样需要面对。我当然希望你永远健康，但如果……我也希望我是陪伴你走完这条路的那个人。”
　　死亡，果然是人生的大课题，只要稍微感知到它的存在，就会让人陷入深不见底的痛苦。
　　安祝轻轻拍着闫宁的后背：“妈妈，或许你不太了解我，我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，我也不会允许自己逃避。”
　　她吃尽了逃避软弱的苦。
　　逃避解决不了问题，只会无限扩大伤害，可能是对自己的伤害，也可能是对他人的伤害，或者二者皆有。
　　安祝认真地望着闫宁。
　　闫宁意外又愧疚地垂下头，因为安祝有一句话说得没错，她确实不够了解她的女儿。
　　她真的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。
　　“祝祝，你说妈妈该怎么选择？这回，妈都听你的。”
　　安祝至少读过书，是个知识分子，可闫宁很早就辍学了，她的成长健被过早地摁停，或许可以用固执、愚昧、封建老旧这样的词去形容她、
　　但她也是无比可怜。
　　第一次感受到别人无条件的、深厚的爱，居然来自于自己的女儿，所以现在的她就像小孩依赖父母一样，依赖着自己的女儿。
　　安祝却摇头：“妈妈，我不想替你做决定，这是你的事情，我也不能为你做决定，我能做的只是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，我都会陪你走下去。”
　　看着闫宁迷茫的眼睛，安祝想到什么，忽然淡淡地笑了：“如果你实在无法抉择，那我们抓阄吧。”
　　“抓阄？”闫宁一听便觉得荒谬，可细细想了想，这何尝不是一个有趣又实用的方法呢？又觉得轻松许多，欣然同意，“好，那就抓阄吧。”
　　住院治疗？
　　还是用最后的时间做些自己想做的？
　　闫宁闭着眼睛胡乱从两个纸团中挑中一个握在手中，她不敢看，直接塞给了安祝，搓着手紧张地问：“是什么？”
　　安祝展开纸条，绽开淡淡的笑颜，把纸条递回到闫宁手中：“接受治疗。”
　　闫宁紧握着那张纸条，反复阅读上面的字迹，眼眶逐渐湿润了，喃喃道：“或许这就是天意吧。”
　　安祝笑笑：“是啊，天意。”
　　/
　　闫宁住院了。
　　她所在的病房里一共有三位病人，其中一个老头脾气暴躁，经常冲照顾他的老太太发脾气。
　　老太太是个和善的人，即使被骂，也总是笑呵呵的，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。
　　闫宁悄悄扯了扯安祝的衣袖，低语道：“祝祝，瞧见没，找对象不能随便，不然等你以后老了，就有罪遭了。”
　　安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：“放心吧，我不会随便嫁人的。”
　　闫宁刚松了一口气，又忍不住担忧别的事情：“那万一你一直不嫁人，没丈夫小孩，以后生病了可怎么办？”
　　安祝有些好笑道：“那我就雇保姆照顾我。”
　　这是一句开玩笑的话，可闫宁没有被逗笑，眼底的担忧反而更甚。
　　“那得挣很多钱吧？可万一那时你没那么多钱了，可怎么办啊？”
　　安祝不笑了，她笑不出来，心头涌起一阵悲伤，但在母亲面前只能压抑。
　　“妈，我一定会好好的，你相信我，行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好。”
　　闫宁颤巍巍地点头。
　　/
　　闫宁住院之后，本以为会很煎熬，可有安祝陪在自己身边，心境却越来越平和。
　　中午，安祝在家做好午饭带到医院，她坐在病床旁，支起小桌子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温柔的脸庞。
　　整个人都充满了温度。
　　片刻，她抬头：“妈妈，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？”
　　“没什么，就是看看你。”
　　闫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tຊ了。
　　安祝把筷子递给她，似乎是随意提起：“从高考结束后，你好像跟我记忆里的母亲是两个人。”
　　闫宁动作一顿。
　　这么多年过去了，这是安祝第一次提及这个话题，她把伤痛隐藏在心底，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事，但实际上她一直没过去那道坎。
　　“我不是一个好妈妈。”闫宁鼻头一酸，她轻轻抚摸着安祝的脸蛋。
　　“祝祝，有些话，妈妈想跟你说，很久了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安祝不记得自己的父亲。
　　准确来讲，在她还没出生时，她那生物学上的父亲就弃她们母女而去。
　　这一走，便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　　只留下未婚先孕的闫宁。
　　小地方消息传得快，没过多久，村里的人都知道这回事，他们用最卑鄙下流的言语辱骂闫宁和她肚子里的孩子。
　　就连闫宁的父母，她最亲密的人，都逼她打掉这个孩子。
　　“我不！”
　　闫宁很倔，她发誓要生下这个孩子。
　　可能是傻乎乎等那个辜负她的男人回头，可能也只是为了不让那些逼她流产的人如愿。
　　但她好像并不爱这个孩子。
　　安祝总感觉母亲在透过她回想什么人。
　　那一定是一个令她非常憎恨的人。
　　不然，为什么她看向安祝的眼中也充满厌恶？
　　小小的安祝不懂这些，她只知道母亲并不喜欢自己，甚至要阻止她去读书，不让她逃离这里。